「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劉希夷<代悲白頭翁>
「予購三百盆,皆病者,無完者。
既泣之三日,乃誓療之,縱之,順之。
毀其盆,悉埋於地,解其棕縛,
以五年為期,必復之全之。 」~龔自珍<病梅館記>
王圓籙是很一致的人。
那些暗而紛亂的壁畫他看著眼花
瞧自己一身土布棉衣吧,站在其間顯得很是突兀
笑容也好衣冠也罷,似在嘲笑他的無知和煩悶
倒不如讓它白得一致,倒也不失整齊素淨
訪了下市面上石灰的行情,他止住了整理工作。
抹去了汗,他得意的想著自己的聰明,
損失不多,又讓這幾面壁如同白茫茫的大地一般乾淨
他看著體態婀娜的雕像總覺有些不妥
碎了滿地的是原先雕像上的淺笑,
正是在那個剎那,
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然後,
成泥。
他四處看看,塑起幾個像了,約略得見出人形
笑得得意,準備繼續籌劃著他的整理工作
說實話,能像他這般盡力的也不多吧!
他靦腆遲憨的笑著,覺得自己的認真是極好的。
王圓籙算著近日尚缺的物品
想著司大人、貝大人來時可再把那些經卷給他們交換些小物回來
這不是貪
他自個兒很清楚,他們是洋唐僧,
自個兒做的可是協助弘法的營生,
也不過是換取一些求溫飽和方便的物品和銀元
誰說貪了呢?
葉昌熾責令封存文物和文獻的指示在王圓籙心中淡去了
五、六千兩的運費在官府看來太難落實
於是「司大人」、「貝大人」來了。
轉眼間,葉昌熾已撤職回鄉四年。
「午後,張暗如來,攜贈《鳴沙山石室祕錄》一冊,
即敦煌之千佛山莫高窟也。
唐宋之間所藏經籍碑版、釋典文字,無所不有。
其精者大半為法人伯希和所得,置巴黎圖書館,英人亦得其畸零。
中國守土之吏,熟視無睹。
鄙人行部至酒泉,未出嘉峪關,相距不過千里,
已聞其室發現事,亦得畫像兩軸、寫經五卷,
而竟不能罄其寶藏,輶軒奉使之為何!
愧疚不暇,而敢責人哉!」
然而這段悔恨和痛心,王道士瞧不見。
後代的人瞧見了。
歷史的罪名由王道士擔著
「洋唐僧」們為保護了這世界級的藝術資產洋洋得意
在他們看來,好險他們從這等蠢貨中取回這些寶物
不然這些東西早就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中。
如今,現代王道士們
依舊茫然地刷白一面面看來不同的牆
依然塑著他理想中的像
高官們依然不願將錢財耗在保護這些資產
葉昌熾們依然為自己當初的選擇後悔
想著自個兒應該傾家蕩產去保護這些文物,
沒想過下令徵收的可能性。
「洋唐僧」們依然因果倒置的歌頌自己
誰發現,就是誰的。
誰在意,就要擔的。
誰成功,就是對的。
世界依然扭曲怪異。
學者們依然心痛著,無語而無力。
藝術的淺笑依然成泥而哭泣,在每座城市,每個夜裡。
===附註===
本文不過是借用這故事來書寫一些現況
並非書寫歷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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